导语
最近叙利亚的形势又开始紧张起来，叙利亚境内各种势力为了不同的目的又开始进入火并状态，受苦受难的还是叙利亚人民。期间，与库尔德人有冲突的北叙利亚土库曼民兵，因为与土耳其之间之间比较好的关系引起一些网友的热议。
不过看到有人简单把“土库曼人”简单归结为“土耳其人”，笔者感觉还是得介绍一下土库曼人在中东的历史。毕竟，在奥斯曼帝国崛起之前，土库曼人在中东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，甚至伊朗高原的土库曼人更是活跃到20世纪。
一）大汗陨落：填补“游牧帝国”真空的突厥部族
1335年，苏丹尼耶皇宫，伊利汗国不赛因大汗病在膏肓，太后写信给大汗的表弟哈桑·布祖格，让他到首都接受大汗遗命。札剌亦尔家族出身的哈桑看到信，立马明白出了什么事情，马上到临苏丹尼耶，大汗让他唯一一个怀孕的妃子过来，告诉表弟：
“如果是王子，你辅佐他；如果是公主，你娶孩子的妈。”
在一旁的太后把象征着黄金家族权威的金印交给哈桑，哈桑接受表哥的任命，很快，在苏丹尼耶的寒冬中，不赛因大汗归真。
到了第二年5月，妃子分娩，生下的是一个公主，由于没有男嗣，阿鲁浑汗的男系子孙完全断绝。作为阿鲁浑汗的外孙，哈桑迎娶表嫂，成为第一任札剌亦尔王朝的苏丹。
这一举动导致伊利汗国分崩离析，札剌亦尔王朝在各种分裂之下，勉强续命到1432年。这个时候称霸中东的是瘸子帖木儿，他带来一批突厥游牧民，这些人与之前已经迁居中东的突厥游牧民一起被称为“土库曼”（讲突厥语的人）。
这些土库曼人运用自己强大的军事能力，后来形成两个强势的王朝——黑羊王朝和白羊王朝。
（二）羊与苏菲：向伊朗雄主开始进发的土库曼人
黑羊王朝接受什叶派作为国教，为了巩固统治，黑羊王朝扶持一些什叶派土库曼部族自行形成武装，让他们在伊朗高原的村落传播什叶派-苏菲思想。
而在西端，面积不及黑羊一半的白羊，在乌宗·哈桑的领导下，一度走向顶峰，甚至吞并了黑羊王朝。成功后的乌宗把马刀对准帖木儿帝国，经历兀鲁伯之死，帝国早已分崩离析，哪有实力挡得住乌宗，因此连帖木儿帝国在伊朗地区最后的阵地——呼罗珊，都被乌宗的轻骑兵攻陷了。
但1474年，他麾下的轻骑兵被奥斯曼火枪大炮惨烈击溃，乌宗一气之下病倒了，并于1478年与世长辞。在1501年，萨法维家族出身的伊斯玛仪（乌宗的外孙，1487~1524）君临天下，这就是萨法维王朝的开始。
伊斯玛仪一继位，接手的不仅仅是狮子太阳国旗，也是一整个伊朗高原，他必须平衡“突厥”与“波斯”这两个强大的文化系统：所以他实行文化双轨制，文兴波斯，武尚突厥。基于这种组合，他在1510年成功打败不可一世的昔班尼汗，终结黄金家族对于伊朗高原最后的入侵。不过他很快与外公一样，被昔日盟友奥斯曼帝国打败（因为逊尼派土库曼人越境问题），在郁郁寡欢之下，1524年，年仅37岁的伊斯玛仪归真，其子塔赫马斯普（1511~1576）继位。
塔赫马斯普与奥斯曼帝国苏莱曼大帝之间经常书信往来（吵架），因为语言的争执非常有趣：
“你（塔赫马斯普）作为一个波斯沙赫（国王），怎么可以使用土库曼语这个低贱的野蛮人语言。”（苏莱曼大帝书，波斯语信件）
起因就是因为塔赫马斯普故意用土库曼语调侃苏莱曼大帝，说“土耳其不过就是突厥的蛮荒之地”。
到塔赫马斯普的孙子阿巴斯（1572~1629）上台，萨法维王朝一度达到顶峰，迁都伊斯法罕之后更是“伊斯法罕半天下”。但阿巴斯归真以后，尤其是1639年奥斯曼帝国占领两河流域，萨法维王朝开始衰落，土库曼人各部落开始各自内斗。萨法维崩溃以后，伊朗有实力的王朝有以下几个，这些王朝有的时间是重叠的：
1796年卡扎尔统一伊朗，到1925年，出身阿塞拜疆人的礼萨汗发动军事政变，终结了卡扎尔王朝，土库曼人在伊朗高原为王者的历史也就此结束，伊朗高原进入阿塞拜疆人主导的时代。但突厥-波斯文化双轨倾向在伊朗更加明显，而且也成为现代伊朗国家认同的一个重要基础。
（三）“我们不是土耳其人”：小亚细亚东南部的土库曼人
1220年代开始，蒙古人在中亚大草原逐步站稳脚跟，一些突厥游牧民不得不西迁，这些人早期被称为“撒鲁尔”，定居在小亚细亚东南部以后，打败一些封建主，建立卡拉曼埃米尔国。他们与早已定居的塞尔柱人不同，属于乌古斯系统，与奥斯曼家族是同源的。
不过奥斯曼家族选择与塞尔柱人一样，适应小亚细亚的文化（拜占庭-塞尔柱-波斯结合体），所以卡拉曼家族与奥斯曼家族一直处于分庭抗礼的形态。
这种情况在15世纪开始发生转变。奥斯曼帝国打败拜占庭帝国、兼并坎达尔等突厥诸侯国，当时执政卡拉曼的易卜拉欣只能想办法与奥斯曼帝国沟通，自己接受了“贝伊”这个爵位。也就是说，卡拉曼已经被奥斯曼附庸了。
易卜拉欣去世以后，穆罕默德二世并没有善罢甘休，继续推进兼并卡拉曼。他知道卡拉曼骑兵骁勇善战，因此把卡拉曼人并入军制，让这些军人迁居巴尔干，在他们40岁以后才准与当地人通婚——这个能解释为什么奥斯曼帝国男性有较高比例晚婚晚育的原因了。
但卡拉曼地理位置优越，就这样抛荒也是可惜，因此奥斯曼帝国开始思考怎么样引入移民。这个时候卡拉曼已经有一批土库曼游牧民作为自己的雇佣军，奥斯曼帝国为了维护当地秩序留住这些土库曼人。1501年，白羊王朝被萨法维取代，虽然两者都是土库曼人王朝，但白羊王朝是逊尼派，萨法维是什叶派，所以不少笃信逊尼派的土库曼人迁居奥斯曼-萨法维边境，部分人甚至越过边境，在奥斯曼帝国放牧。
这就导致两个王朝第一次交锋，交锋结果是，萨法维败了，且允许土库曼人大规模迁居小亚细亚东南部。逐步从基尔库克开始，到北叙利亚，再到科尼亚，小亚细亚东南部形成了土库曼人聚居的社区。
不过这些土库曼人虽然在奥斯曼帝国的引导下走向定居，但并没有得到奥斯曼帝国真正的重用，与萨法维对峙期间，土库曼人也没有被任命以对付萨法维王朝，而是留居城市社区保持中间的社会地位。
而当年奥斯曼帝国留在阿拉伯国家的奥斯曼侨民（在18世纪以后开始有记录），还是叫“土耳其人”，只不过有的中东土耳其裔留着土耳其姓氏，却完全不会一句土耳其语。
所以在文化认同上，土库曼人不仅仅保留对于“土库曼”的认同，留存不少中亚的游牧文化（即使是定居了），而且也不愿意被称为“土耳其人”，只是在语言上与土耳其人同属“突厥语族”。
（四）民族主义入侵：卷入悲剧的中东土库曼人
进入19世纪，民族主义开始“东渐”，中东地区原本关系融洽的不同族群开始出现冲突与裂痕，土库曼人不幸被卷入其中。
土库曼人人口不多，在他们聚居的基尔库克、拉卡与科尼亚这些城市的人口比例都很低，按说都不会被库尔德、阿拉伯与土耳其三大族群忌恨。
但19世纪中后期，库尔德地区开始有早期的民族认同，对于两个大帝国（奥斯曼、卡扎尔）有明显的不信任感；而巴尔干持续不断的叛乱与起义（有的是起义，有的是叛乱）使得土耳其民族认同开始发展起来。
这种情况下，造就奥斯曼帝国崩溃的一个重要因素——民族主义，在帝国不同地方都引起骚动。尤其是族群多元的小亚细亚与黎凡特：阿拉伯人抱怨奥斯曼帝国重用巴尔干人，亚美尼亚人在俄国的支持下与周围民族（包括同样信仰基督教的黑海希腊人）发生冲突，库尔德人接二连三爆发大起义，夹在几个人口数量比较大的族群之间的土库曼人，经常被这些民族视为眼中钉而被打击。
土库曼人在阿拉伯大起义中因为支持奥斯曼，后来独立的几个阿拉伯国家（叙利亚、伊拉克）都有意边缘化土库曼人，相比之下这些地区的土耳其裔反而日子过得很不错（一方面是土耳其裔人数比土库曼人还少，另一方面是这些地方的土耳其裔不参与政治）。
尤其是“阿拉伯社会复兴”思潮在伊拉克与叙利亚兴起以后，军政府更是对土库曼人很不客气。尤其是伊拉克，在基尔库克，因为萨达姆的引导，属于逊尼派的土库曼人与同样是逊尼派的阿拉伯人、库尔德人关系都形如水火，所以遭受当地各派武装攻击，基尔库克也成为伊拉克最不安全的一个城市。
在北叙利亚，阿萨德家族虽然不像萨达姆一样煽风点火攻击土库曼人，但在拉卡等地，土库曼人一直被主流社会排挤，更麻烦的是，由于土叙边境库尔德人叛乱频频发生，所以这一地区的土库曼人日子也不好过。
最后叙利亚内战爆发，土库曼人遭受到政府军、库尔德武装、isis等极端组织，以及一些民族主义反政府军夹击，不得以只能组成民兵予以自卫，并求助土耳其，在2015年俄军空袭土库曼社区以后，北叙的土库曼人一度成为舆论热点。
也许土库曼人在中东的存在感也是因为这些悲剧事件才为人所知，而在此之前，他们在中东昔日的足迹已经慢慢淡化于刀笔吏的墨水之中了。但愿民族主义的阴影在整个内亚早点散去，还人民一个平和的环境。
（注：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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